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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記響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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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記響鐘

謝雲昭從皇宮出去時,已經過了未時,冬日裏這個時辰太陽已經西斜,她從宮門出去,恰好看見幾列馬車停在宮外的空地。

看樣式都是朝臣府上的馬車。

都這個時辰了,宮內哪位還宣人入宮?

馬車上各下來幾個身著官袍的人,結著伴兒朝宮門走。

“謝大人。”

為首的人是蕭雲枝,她拱手行禮,身後的幾個年輕官員也跟著行禮。

謝雲昭點點頭算是招呼,回頭看了眼皇宮的大門:“現在陛下那還有要事?”

蕭雲枝頷首:“是有關棉花收成和明年的棉花種植的,天寒地凍,這批棉花百姓也很需要,自然得多督促著些。”

她身後跟著的官員有男有女,無一例外都是些青澀的面孔,但看得出來都是能吃苦的踏實人,跟隨這蕭雲枝在各地奔走,自然也不容易。

此時,這些年輕人都規規矩矩地跟在蕭雲枝後面,也沒有同齡人那般沈不住氣吵鬧。

“確實如此,”謝雲昭輕笑,“那我就不耽擱蕭大人的使臣了,先告辭了。”

她略一拱手,翩然離開。

將軍府內。

謝雲昭剛府門就聽見院子裏有喧嘩聲。

似有仆從聚眾說笑,這是平常裏少有的聲音,她揚了揚下巴問迎面過來的黃鶯:“院子裏這是怎麽了?”

黃鶯臉上揚起笑意:“大人,燕州來信,說是老夫人要回京城過年,夫人說這是喜事,讓咱們把老夫人的院子再打掃個幹凈。剛剛是在發賞錢呢。”

謝雲昭這下明白了,心思轉過千百遍,想起那在燕州游玩得開心的祖母曾經送回來的幾封信,她不怎麽擔心,但還是有些期待:“老夫人可有說什麽時候回來?我們好去接她才是,天遙路遠,再加上這冬日裏路面結冰,可得小心些。”

“大人放心,夫人都已經安排好了,老夫人現在估摸著眼睛啟程了,快的話有七八日就到了。”

黃鶯算了算,燕州其實離京城並沒有七八日的路程,只是老夫人上了年紀,自然比不得年輕人的身體,總是趕路身子吃不消。再加上謝雲昭口中所說的雪天路滑的緣故,恐怕真得七八日才能到。

“那行,老夫人什麽時候快到了,你來知會我一聲。”謝雲昭沒再糾結這件事,只是吩咐她記得提醒她。

黃鶯笑著點點頭。

“阿姐!阿姐!”

孩子呼喚的聲音傳來。

是謝雲崢從院子裏穿過來,比起三月裏初見,他又長高了許多,提著袍子的一角走得飛快。

謝雲昭壓了壓手:“慢些走。”

謝雲崢到了跟前,行過禮之後拉著她往院子裏去。

這段時日謝雲昭在府裏沒少跟他閑聊說話,現在這小子對她是分外親近,看現在的動靜,指不準是又發現了什麽好玩的好吃的留著同她分享。

謝雲崢本就是個孩子,往日裏府上沒有跟他一般的孩子能與他說話,連書童都是正經得一板一眼的,現在也不過是孩童天性被激發,也就活潑一些,但在父母面前,還是斯文克制的大人模樣。

“冬釀山莊的崔姐姐派人來給姐姐送蜜,但是姐姐當時不在府上,就讓他們先回去了,不過都給了紅封的。據說冬釀山莊的蜜都異常香甜,從前我嘗過幾次,但送蜜來的人說,這一次的是崔姐姐最新釀的蜜,是為了恭賀前些日子姐姐軍中擢升的,說是姐姐也可以將這些蜜分給軍中的姐姐們。”謝雲崢認真道。

崔雲也釀造的蜂蜜千金難求,若是送人也是有緣故的,或是及笄、升遷或成婚等才會送上一壇。

謝雲昭聽謝二話中的意思,倒像是給了很多似的。上一次崔雲也送來的蜜她也分了好些出去,不知道這次她又送了多少來。

她隨意應和著,隨著他的腳步邁進大廳。

……

蘇府。

靈蘊軒內。

思遠將今日從外面帶回來的包袱放在桌案上,又依照自家公子的吩咐,將往日的那些都去取出來放好。

大大小小的包袱放在桌案上,也有極其可觀的數量。

蘇續從椅子上站起來,吩咐他們將東西全都放到院子裏去。

院子裏早就清理出來一片空地,這些包袱就這樣放在地上堆在一起,院子裏人都被清空,只留下思遠幾人舉著火把圍在一起。

“都毀個幹凈吧。”

蘇續擡手下令。

隨著他的話音落下,院子中間升起裊裊的煙。

伴隨著這陣煙,許多事情都煙消雲散了。

……

冬日的日子過得很快,轉眼就到了臘月。

這期間,燕雲軍將領顧安之帶金羽軍回青州城,太後又開了冬日的梅花會……

謝雲昭又進了幾次宮裏,時不時陪著兩位公主說話,又等到自己的祖母從燕州回來。她身子好利索了,在京中也時常出去赴宴,平日裏的早朝也是能去就去。

但是往蕭翊和跟前湊的機會漸漸少了。

白雀幾人問起這件事,她就嘆氣:“我還沒想好。”

她不去乾安宮,但是不代表蕭翊和不出來,即使他不出宮,而是時不時地送點東西過來。

她身邊的人自然都是眼觀鼻鼻觀心,嘴巴比什麽都緊,就算是眼睛中帶著懷疑和疑惑的眼神,但偏偏什麽都不會問。

畢竟依照謝雲昭的性子,她自己憋不住了會自己說出來。

不過,目前這件事還能憋住,只是謝二總是不時地用欲言又止的神情對著她。

他年紀小,對於男女之事懂得不多,最多在書上見過幾句男女情愛的詩詞,身邊的眷侶也不過是地爹娘這一對,實在是沒有什麽可參照的。

謝雲昭看著他快要憋不住說出來的模樣,也忍不住笑,但是心中有自己的思量。

蕭翊和送的東西,她都盡數收下,時不時在府庫中翻一點東西送回去,但卻極其隨意,她若是能記起來,就讓人送進宮裏,若是記不起來,就讓它們在屋子裏待幾天。

自己倒是在京城中各處宴會裏打轉,有時候接到朝臣的聚會邀請,她就帶著白雀青鳶去出席,像多年前那般刷著存在感。

“我往年在北城關的時候,總覺得京城兇險,若是我回來了,恐怕遇到的阻礙和坎坷只會比八年前更多,但是我現在發現,很多在背地裏吵啊嚷啊的人,幾乎從來不會犯到我跟前來。”剛從一局宴會裏傳來,謝雲昭酒足飯飽,突然琢磨出一點門道來。

她今日參加的宴會是張禦史給自家老夫人辦的生辰宴,說是生辰宴,但其實來往的多是朝廷中人,謝雲昭在受邀之列,到了之後發現傳說中對自己“深惡痛絕”的張禦史等人,在朝堂之下,竟然還願意給自己一個笑面?

原本以為,她與這些人都是會鬥個不死不休,卻沒曾想到竟然也有和睦相處的一日。

若是張禦史知道她這一番話,恐怕會氣得吹胡子瞪眼。

彈劾她怒視她吧,她不在意。

善待她笑對她吧,她不習慣。

怪!

實在是怪!

青鳶抱著劍笑道:“大家好歹都是朝廷重臣,張家好歹也是京中世家,別的不說,面子情還是要給一些的,更何況今日是他母親生日,大人是貴客,他總不會給大人沒臉。”

上了馬車後,白雀也笑:“若真是在這好大的日子給大人沒臉,都不出明日,全京城都要知道他張禦史對大人不敬了。”

按照輩分來說,張禦史其實還大一個輩分,畢竟他當年跟她老爹謝沐承也是在朝廷上對罵過的,但若是論起官職來說,確實還是她占便宜些。

“不敢不敢,實在是惶恐。”謝雲昭知道她倆向來愛說笑,趕緊舉手投降。

馬車悠悠起駕,車內有隱隱的笑聲。

剛回府上沒多一會兒,就見外面又有人來通報,說是宮裏的楊內侍來了。

宮裏來了客人,謝雲昭自然得將手中的公文放下,掛著滿面的笑去迎接。

楊內侍這個月不知道是第幾次來這謝府,府上各式的茶都被他喝了個遍,宮裏來的都是“貴客”,府上下人都是細心招待著,每每來了,謝雲昭也不會虧待他,讓他白來一趟,總是會封一點紅封叫他帶走。

快過年了,大家都好這年才能過下去。

“大人,陛下問候您最近身子可還好?”楊內侍照例詢問。

謝雲昭心中腹誹:自然是好,兩天前才問過一次,怎會不好?

“請楊內侍回陛下話,雲昭很好,多謝陛下掛念。”

問候之後,楊內侍就叫人將他身後的大箱子擡進來。

謝雲昭輕輕按了按額頭,這樣的場景實在是出現太多次了,不管是程府、冬釀山莊還是蕭翊和,總是動不動就擡著幾大箱子的東西來。

最開始的時候開開箱子,還能感受到驚喜,後來就逐漸頭皮發麻了。

旁人還好,蕭翊和卻是太能送了。

謝雲昭正準備開口,就聽楊內侍先一步說話了:“這是陛下送給大人的。陛下還讓奴轉告大人,如今事情已定,天牢那個該怎麽處理?”

楊內侍的先後兩句話並不相關,但是卻猛然給謝雲昭敲了一記響鐘。

第一,蘭卿蘅的事情還沒有處理。

第二,無論她心中想法如何,事實如何,蕭翊和都是陳國的陛下,她都是陳國的臣子,她二人之間見面,除了男女情愛婚戀姻緣,還有朝政大事可以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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